中国双河洞与马来西亚清水洞谁会是亚洲第一？
沙捞越雨季难得的蓝天阳光。我乘船来到了清水洞的洞口。河水碧绿，清水洞是否由此得名？几只享有“马来西亚国蝶”美誉的红颈鸟翼凤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知道当年华莱士在沙捞越为了捕捉鸟翼凤蝶，费尽了心机。现在，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欣赏它们的曼舞，心情愉悦。
但是当我站起身来，看到一块牌示上面对清水洞的介绍时，心情却陡然跌落。怎么？清水洞的长度又长了？竟然是150公里！我来之前，在国内看到的数据是109公里。不是我的数据不准确，我知道一定是清水洞近来又进行了洞穴探险，找到了新的支洞，使原来109公里的长度被刷新了。那牌示上也分明写着：150公里(2007年10月)。当姆鲁山国家公园的管理者递给我一份材料时，其上的最新数据再次打击了我：清水洞151公里(2008年8月)。不到一年，清水洞又长了一公里。
为什么我对清水洞的长度如此关心？因为这个洞正在和中国贵州一个名叫双河洞的溶洞争夺谁是亚洲第一长洞。
我来时，双河洞的洞长在中国人、日本人、法国人的接力探索下，从2003年的54公里，到2005年的85.3公里，再到2006年的103.6公里，已经成为亚洲第二长洞，距离第一名马来西亚清水洞109公里的长度，仅差5.4公里了。胜利遥遥在望，探洞者有充分的信心，再经几次探索，双河洞的长度一定会有所增长，超越清水洞而成亚洲第一。
现在看来高兴得太早了。清水洞已经是151公里长了，我对这场竞赛中国的双河洞能否夺冠，充满忧虑。
洞长很有趣，它是一种建构，不像河长。洞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的努力，人去探，洞就长了；人不探，洞就不长。除非一个洞穴被彻底探明，否则，只要有一个支洞和暗河没有探明，洞长就没有定数。对一个尚未完全探明的洞穴，说它有多长，其实是在说人已经探出了这么长，与它的实际长度无关。
洞的长度与河流长度的计算方法大不一样。河流的长度是这样算的：从河流的源头到入海口(外流河)或到河流结束地方(内流河)的距离。
洞的长度，洞穴界是这样规定的：一个洞的长度，等于属于这个洞穴系统(也就是能连通起来的洞)的所有大洞、小洞、主洞、支洞加起来的长度。因此洞的长度和探洞密切相关。只有通过洞穴探险，把一个洞穴系统的所有枝枝岔岔都搞清楚了，才可能知道整个洞穴系统的长度是多少。所以说洞的长度是探出来的。
我甚至猜测：美国之所以有世界上最长的洞穴，是因为他们经济发达，且有户外探险的历史和传统。其实，在地下黑暗的世界中，究竟谁是世界上最长的洞，只有上帝知道。
世界上最长的洞——美国的猛犸洞，只是最近长度才猛增了几百公里，一下子跃升到600多公里。几年前，它的长度才240多公里，不及现在的一半。与它相邻的另一个洞——弗特林岭洞长达300多公里，过去认为这两个洞互不相干，是两个独立的洞穴系统。但是法国一位洞穴专家大胆猜测，这两个洞有可能相通。几个探洞爱好者决定一探究竟。他们从一个洞进入，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其中最艰难和关键的是潜过一段刺骨的暗河，终于，他们出现在另一个洞口的阳光下。他们证明了这两个洞是相通的，猛犸洞长由此一下子猛增了300多公里。
既然洞的长度是探出来的，中国贵州的双河洞能不能经过探险的努力，长度最终超过清水洞呢？
“完全有可能，我对这一点充满信心”在中国国家地理编辑部里接受采访的 法国人让·波坦兹（Jean Bottazzi）这样说。他是双河探洞工作的主要组织者和实践者，他说已记不清来了多少趟中国，但是有一个数字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已进入双河洞209次。
探洞专家们正在贵州的双河洞探查 摄影／Jean Bottazzi
在见到让·波坦兹之前，我曾经为这篇文章拟定了一个题目：亚洲的悲哀。这个题目是我在沙捞越清水洞是想到的。清水洞的洞长一直在由英国的一个探险队在探，是他们几十年来一次又一次进入马来西亚潮湿的热带雨林，不断刷新清水洞的长度。联想到中国，竟然中国最长的双河洞，也是欧洲人在探。我当时很遗憾，难道亚洲就没有能探洞的人吗？我甚至想起了17—19世纪活跃在中国的那些西方探险家——斯文·赫定、普尔热瓦尔基、斯坦因等等。怎么几百年过去了，一切仿佛还是老样子……
但见到让·波坦兹时，我的这种民族主义消失了。让·波坦兹个子不高，眼睛大大的，眼神中微荡着温和与笑意。看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柔和，似乎不像一个户外探险的人；他的眼神不像斯文·赫定那样锐利和坚毅，也不像普尔热瓦尔基那样固执和冷漠。也许探洞的人在地面上探险的人眼睛不一样，洞中不需要眼睛看得那样远，也不需要目光锐利如鹰隼；但是让·波坦兹脸部线条如削，上翘的下巴透露了他的作为一个探险家的气质。
他打开电脑，让我看他绘制的双河洞勘测图。看到双河洞有133个洞口，我很吃惊。他告诉我，这些洞口都是一个个探出来的，所有这些洞都是连通在一起的，属于同一个洞穴系统——双河洞。波坦兹说他和双河洞“一见钟情”，从此难解难分。209次进洞探险，双河洞对这个法国人的魅力可想而知。
让·波坦兹率队探险双河洞之前，贵州省山地资源研究所的李坡先生最先对其进行了探索，后来日本的一个探险队也来了。他们留给了让·波坦兹19个洞口和10多个互不相通的洞。
让·波坦兹一次次地探，终于证明这十几个独立的洞是连通的。2003年，法国探险队已探明双河洞的长度为54公里，这已经超越了当时中国最长的洞——52.8公里的湖北利川腾龙洞。2005年，他们又找到了两个洞之间的连接点，把双河洞的长度一下子推进到了83.5公里，这已经是他们第123次探洞了。
曾有一次，他们努力寻找两个“独立洞”之间的连接点。走着走着，洞越来越小，水越来越多，最后水已经贴近洞顶。让·波坦兹踮着脚尖趟在水里；头勉强露出水面；其中有一段，他不得不把头完全埋进水里。忽然洞顶渐渐升高，当让·波坦兹完全走出水面时，他又使双河洞的长度增加了20公里。
就这样，不断在双河洞的周围寻找新洞，然后再寻找新洞与双河洞的连接点，找到了，就把新洞的长度加进去。于是，双河洞一点一点的“变长”了。
让·波坦兹告诉我，截至今天，双河洞的长度已达到了117公里。在双河洞及其周边，他们总共已探明了147公里的洞长，只不过其中有30公里还没有找到和双河洞的连接点。
双河洞穴系统已探洞穴分布图
我问他：“双河洞的长度到底有没有希望超过清水洞？”
“希望在这些问号上。”他指着电脑上的勘测图。我看到一些地方画着一个个问号。他告诉我一共有144个问号。
这些问号都是洞中没有探明的地方，或者是有水、瀑布、暗河、竖井挡住了探洞者的脚步，或者需要动用潜水设备才能通过。总之每一个问号都有可能把双河洞的长度再向前推进一步。
沙捞越的清水洞也是充满问号的。我想起在姆鲁山国家公园5号营地，由于整天下雨，为了安全起见，公园方面不允许我们登山。我只好一整天都巴望着对面那座石灰岩的峭壁，那峭壁高约千米，上面像是盔甲一样披挂着钟乳和钙华。有两个洞在悬崖中间，洞口黑黑的对着我。我想这座山上可能布满了洞穴，只是没有探明而已。再回首看我背后的山崖，也像洞中一样垂挂着钟乳。这是热带岩溶地貌的特色之一，由于喀斯特作用强烈，钟乳石能发育在悬崖的表面。
清水洞就发育在我身后的这座山中，风洞、长洞、鹿洞也发育在此山中。这一带的溶洞并没有被彻底探索过，完全可能发现一些新的洞穴与清水洞相通。
当我要离开姆鲁时，我看到了一则消息，2009年1月至3月，英国洞穴研究协会将对清水洞所在的姆鲁山再次进行洞穴探险活动。其实从1980年以来，他们就一直定期对姆鲁地区进行探险。
也许很快，清水洞的长度又会有新的数字了。
那双河洞呢？我问让·波坦兹，何时再来中国去探双河洞？他说今年3月。
这可真是一场沉默的竞赛。3月会有怎样的新结果呢？（摘录于《中国国家地理》2009年第2期）
